两首关于雨夜的诗

浪淘沙令

李煜

帘外雨潺潺，春意阑珊。罗衾不耐五更^①寒。梦里不知身是客，一晌贪欢。

独自莫凭栏，无限江山。别时容易见时难。流水落花春去也，天上人间。

【注】①古代五更时辰对照表: 1. 一更:19:00 - 21:00(子时) 2. 二更:21:00 - 23:00(丑时) 3. 三更:23:00 - 01:00(寅时) 4. 四更:01:00 - 03:00(卯时) 5. 五更:03:00 - 05:00(辰时)

独处

◎[美]露易丝·格丽克

天很暗很暗；隔着雨，

看不见山。能听到的只是

雨声，生命被雨水赶到地下。

寒冷被雨水带来。

今夜将不会有月亮，也不会有星星。

入夜后起了风；

整个上午，风抽打麦子——

到中午才停。但暴雨接了上来，

先将燥裂的田野浸透，接着淹没它们——

大地消失了。

什么都不见了，只有雨

把光映在黑暗的窗户上。

这是休止之所，一切都一动不动——

现在我们回归到初始的我们，

生活在黑暗中的

动物，没有语言，没有视觉——

没有什么证明我活着。

只有雨，无尽的雨。

露易丝·格丽克

美国时间2023年10月13日，诗人露易丝·格丽克逝世，享年80岁。这位从十多岁开始就“希望成为一个诗人”的诗人，走完了作为纯粹的诗人的一生。对格丽克而言，她选择了诗，就像选择了自己的命运。诗就是全部，就是唯一。

格丽克以朴素的自传式抒情诗闻名，她在作品中探讨失落、孤独、心碎、创伤和衰老等主题。2020年，格丽克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，瑞典文学院在颁奖词中写道，“她朴实无华的诗意之声，让个体的存在普遍化”。

读诗时间

这首诗选自露易丝·格丽克在2009年出版的《村居生活》。这是她的第11部诗集，与她早期的大部分诗歌有所不同，她建构了一个似乎自成一体的虚构空间，一个远离喧嚣的封闭的村子。生活在这里的人出生、衰老、死亡，一切都自然发生。这部诗集里的诗大多以日常的生活场景开篇，在这个虚构空间里生活，带着一种近乎幽闭的孤独感。

格丽克从来不是一位想要展现广阔社会的诗人，她非常注重自我，在诗中也不断观察自我、审视自我、剖析自我。独处是诗人最常体验的生活状态。这首诗描述的也是一次独处。一个普通的下着暴雨的夜晚，没有月亮，也没有星星，天色漆黑。这让她联想到一个人最初的状态——漆黑一片，看不见任何东西，也无法张嘴说话。而此刻唯一的不同，是下雨的声音持续不断，但这是否也让这个夜晚显得更加孤独？

速写片段

独处往往会让自己拥有一种无声的力量，迫使一个人窥探自己的内里深处。我们生活在一个被科技、网络和娱乐包围着的世界，表面上嘈杂热闹，但与之相伴的，是人们精神上的失落，孤独与焦虑与日俱增。

如果有一日，我能去到一个远离喧嚣的村落，过上露易丝·格丽克笔下的“村居生活”，在完成一天的工作后坐着、遐想，等待暮色降临，或是在某个暴风雨的夜晚，听着雨声，回归初始的自己，或许我能更加了解自己需要的究竟是什么。